13年前,Facebook的工程师Calos Bueno写了一篇主题为《The Full Stack》的文章,第一次让“全栈”这一名词为人们所熟知。13年后,汽车产业向着智能电动化高速飞驰,“全栈自研能力”似乎成了企业技术实力的代名词。
尤其是2021年夏天,上汽集团董事长陈虹说出那番“灵魂说”后,在自动驾驶、智能网联及智能座舱等核心技术领域构建全栈自研的生态体系,“一夜间”成了汽车制造商们向市场宣示话语主导权的核心手段之一。
风向变了
两年后,风仍在吹,只是风向好像变了。
在近期举办的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上,来自华为的余承东一半调侃,一半无奈地说道:“对于国内的造车新势力,今天李想和李斌都在这里,我相信他们不太可能在智能化中选择华为。国际巨头们也不会选择我们。传统车企怕失去灵魂,更不会选择我们。”
当主机厂们纷纷打出全栈自研的战略牌时,传统垂直线性的供应链体系随即发生变化,零部件供应商与主机厂陷入旷日持久的供需博弈之中。
理想CE0李想在会上重申了全栈自研的必要性。“传统的头部一级供应商可以研发同样一个系统提供给很多车厂使用,但车厂使用供应商的软件方案,迭代速度又跟不上激烈的竞争,所以要自研。”
是的,整车制造,尤其是在自动驾驶层面的设计是相当复杂的,涉及代码算法、自动驾驶芯片,以及各种传感器硬件的融合,如果不采取全栈自研,将项目纳入可控范围,很容易会在后续的迭代中出现需要供应商支持的被动状况。
此前,由于MobileEye体系过于封闭,无法与特斯拉保持同步发展,最终导致二者分道扬镳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那时候,大家发现,好像只有全栈自研才能将主动权握在手里,才能在智能化领域做出差异化的智能驾驶方案。
有意思的是,近日,通用汽车宣布将彻底放弃与苹果合作,逐步淘汰苹果的Carplay,转而使用与谷歌合作研发的原生车机系统。无独有偶,宝马也曾表示未来推出的新车型有可能不再配备Carplay。
这背后的是非曲直一言难尽,但有一个很明显的出发点,那就是Carplay允许用户将手机数据镜像到车辆的车载屏幕上,这在很大程度上入侵了车机系统的原生空间。一旦主机厂将车机系统拱手相让,那就意味着失去了人机交互最重要的媒介与阵地,这或许是通用汽车选择自研的直接原因。
事实上,在传统燃油车时代,像丰田、大众这样的顶级玩家们,在车机系统、动力系统、转向系统等核心零部件领域大多采用自研形式。
在智能电动车时代,特斯拉的出现也让车企们看到了“全栈自研”的可能性与诱惑力。可惜的是,与传统燃油车时代相同,真正意义上的“全栈自研”是极少数“玩家”才具备的能力。
悠跑CEO李鹏也在反思:“汽车行业闭门造车的商业模式在内燃机时代是必要的,但是在智能汽车时代是否还能持续?就像在智能手机时代,大家用的都是高通的芯片,影响大家打造品牌差异化了吗?”
其实,从行业掀起“全栈自研热”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人提醒,企业什么都想要自研,必然会造成行业的巨大浪费、产业发展低效、产品体验滞后等问题。
但是,当时资本市场火热的投资氛围裹挟着所谓的颠覆性创新,将“全栈自研”喊得震天响,产业失去了理性的土壤。现在,当资本市场逐渐冷却,对于“全栈自研”这一课题,大有回归商业本质的趋势。
我们必须承认,车企想要实现全栈自研的理想是值得尊重的,但现实是残酷的。这种残酷不仅体现在高强度、长周期的资源投入上,更是对企业内部的组织管理机制提出了高要求。
李想尽管支持自研,但也坦诚说道:“汽车产业链条如此之长,难度如此之大,其中最大的挑战来自组织能力。”企业内部是否具备行之有效的创新机制,能否形成适当、合理的人才梯队模式,是否构建出有序、高效的组织架构,是形成稳定且有战斗力的自研体系的关键所在。
看上去似乎很简单,麦肯锡却有一项非常扎心的调查数据:仅有3%左右的企业完完全全地达到既定的数字化转型目标。分析案例后普遍发现,技术问题只占很小一部分,主要症结集中在组织与业务之上。
全栈自研,还是全栈可控?
除此之外,我们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探讨:“新能源汽车的上半场是电动化,下半场是智能化”,那智能化的下半场又是什么?应该是规模化,而实现规模化的核心要素是降本增效。
现实情况是,如果是真正意义上从底层的网关到传感器硬件、算法软件,再到操作系统,整个智能生态都完成高度垂直整合,实现全栈自研,从保持领先性的角度来看,沉没成本会相当巨大。这种成本自然会转嫁到市场上,成为规模化面前的“拦路虎”。
当下,一个显著的特点是,L2/L2+级辅助驾驶功能已实现规模化量产,并逐渐下探渗透至20万元以下车型,成为标配,高阶辅助驾驶功能也进一步下探至30万元左右车型。
相关数据显示:2021年,我国前装标配L0-L2级ADAS的新车上险量超过800万辆,市场渗透率接近40%;2022年,这一比例更是上升至45%以上。有机构预计,到2025年,国内L0-L2级ADAS的市场渗透率将超过91%,L2级ADAS的渗透率将超过45%,L3以及L4/L5级ADAS的渗透率分别有望达到8%和1%。
换句话说,未来一段时间内,在中低端智能驾驶市场中,Tier1的技术成熟度相当高,具有规模化优势,主机厂没必要劳心费力地进行自主开发。
特斯拉前生产副总裁格雷·瑞秋就曾提到,“如果生产的是一款充分利用其他商品化部件、一定时间内不会有重大革新的产品,那么自行生产毫无意义。”
在高阶辅助驾驶领域,选择联合Tier1开发,即主机厂基于供应商的基础平台底座去做自己的定制化、差异化应用功能。这显然是一条更加务实、经济、高效的技术路线。
更何况,在核心软件方面,随着5G通信、OTA、云计算的迅速发展,各大企业也对带宽、存储等信息技术提出了复杂要求;同时,围绕监管法规,功能安全、网络安全、隐私保护等领域都会面临巨大挑战。在这个过程中,协作开发必然是趋势之一。用百度集团副总裁储瑞松的话说,就是“全栈自研”难以实现,“全栈可控”是完全应该做得到的。
只是,从商业维度角度出发,还是那个问题:合作方数量增加,供应链体系就会从原先的垂直线性模式变成多方并行的网状模式,这对于合作效率无疑是严峻挑战。
其实,相关的供应链企业都意识到了这一问题。为了打消主机厂的顾虑,类似于寒武纪、黑芝麻等供应商都在有意识地构建一整套易用、友好,以及可推广的开发工具链,保证开发优化流程的高效。
并且,像长城汽车这样的主机厂也在有意识地通过推动企业内部平台化、共同化,建立统一的硬件平台规划和软件统一基线,为生态伙伴互动和深度协作开发打好基础。
独木不成林,主机厂正在与供应商双向奔赴。就像长城汽车CTO王远力所说的:“很多人会说,掌握全栈自研的能力就等于构建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生态。我们认为恰恰相反,掌握全栈自研能力更需要合作伙伴深度协同协作。”
在这个产业链重新定义边界的时代,或许人们更应该深刻地认识到,“全栈自研是一种能力,而不是一种商业模式。”
提出“全栈”这一概念的Calos Bueno也指出,没人能够熟悉方方面面,但作为一个全栈,必须看清每个栈的上下之间是如何运作的。(文章来源:《汽车公社》 作者:罗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