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下“兵吃帅”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是世事沧桑、人事难料，此种苦涩意味是明显浓重的。但这就是现实，就是历史转折。“汽车体制”的变迁，是中国经济制度根本性转变的一个缩影。

1964年8月，第一机械工业部以汽车工业为托拉斯试点，成立中国汽车工业公司。“文革”结束，1980年，国家机械工业委员会颁布《全国汽车工业调整改组方案（试行）》，以工业城市为依托，以生产同类车型骨干企业为基础，组建东风、南京、解放、重型、上海和京津等6个汽车工业联合公司，于1982年5月正式成立新的中国汽车工业公司。1994年1月，汽车行业管理职能从中汽总公司分离出来，由新组建的机械工业部汽车工业司承担。中汽总公司属下已无实际生产企业，运行亮起黄灯，已名存实亡，然而皇粮照吃。中汽总公司过度依赖“目录管理”的行政方式，既无商号企业，也无任何品牌，最终亏损累累，债台高筑，积重难返，局面被动，难以为继。

2003年3月5日，国务院4位主要领导同志集体签字决定，撤销中汽总公司。从签字日子可以看出，这是在即将召开全国人代会之前，甚至是3月5日全国人代会开幕的当天。放在最后处理的，可能就是最难处理的。就是这次人代会决定，国家经贸委改成国资委。所以批文件的是经贸委，真正操作的是国资委。

各方汽车诸侯以及不少央企集团蠢蠢欲动，企图“染指”原中汽总公司的“所剩资产”。其中含金量最高的，就是“中汽总公司拥有的上海大众10%股权以及其他一些资源”。于是烽烟四起，“本质上就是对上海大众10%股权的争夺”。为进一步做大做强，上汽集团果断决定介入中汽重组，主动争取接受中汽公司持有的上海大众10%股权。

2003年3月20日，应国资委要求，上汽集团派员赴京商讨具体重组实施方案，启动重组具体实施程序。国资委明确了重组的时间节点和各项要求，上汽集团党政联席会议迅速作出反馈，组建23人的重组工作组，集团总裁胡茂元亲自挂帅，由沈建华和集团党委副书记陈忠德、财务总监朱根林任副组长，下面分设4个业务组：财务组、人事组、18户企业组和综合组，对国资委提供的中汽重组背景材料进行了详细的分类解读，以熟悉情况，加深对重组任务的认识。

4月7日，国资委召开中汽重组工作协调会，会议宣布成立中汽重组工作小组。重组工作小组由上汽胡茂元担任组长，不设副组长，“胡茂元不在京期间，由沈建华主持日常工作”。第二天，4月8日上午，在原中汽公司的会场，召开中汽中层干部，以及18家企业的党政领导会议，宣布上汽正式重组中汽。当天，国资委一宣布，会场里就有人叫起来：“某某要对这件事负责！”会议气氛趋于紧张。

对于上汽重组中汽总公司，中央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国务院明确的重组任务是：主要包括中汽总部资产负债的清理、债权债务和对外担保的处置、中汽所属非工业企业的划转、下放破产工业企业费用缺口的核定、中汽总部职工的安置、老干部关系的移交、历史遗留问题的解决等。重组工作全面铺开，首先是债权银行，中汽的债权债务和对外担保有十几个亿，在中汽资金枯竭、经营难以为继的情况下，大多数银行对清偿期望值不高，但是上汽参与重组后，外界普遍认为是财神进驻，谈判难度骤然增加；其次是中央企业，国务院批示的重组意见提出将中汽所属非工业企业分别划转几户中央企业，但都是匆忙之间达成的意向，变数不小，具体操作起来难度很大，需要逐户谈判；再次是人员问题，无论是老干部还是在职职工，对中汽的调整重组一时间难以接受，部分人员情绪激烈，甚至有意排斥。

谈判的核心都是经济利益问题。沈建华回忆道：按中央要求，既妥善解决中汽的历史账务问题，又安置好中汽总部的老干部和在职员工。重组过程非常复杂，上汽只能一家家地登门去谈。人员安置问题，事关稳定，是重中之重，如老同志待遇问题，级别高，副部级好几个。多年的“央企人”身份，自然带有央企人的特征。上汽工作组两位同志与离退休老干部访谈，老同志坐定后首先会问你是什么职务，相当于什么行政级别，然后还会很认真地用笔记录下来。后来协商解决，人在“体制”上归国资委，确保离退休人员现行待遇不降。每次安置方案和实施细则的出台，都详细征求每一位职工的看法。整个安置工作得以顺利完成。

在皇城根底下，上汽人做“兵吃帅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事非经过不知难。2003年10月22日下午，国资委主要领导会见沈建华，对中汽重组工作进展情况给予充分肯定：“作为上汽，负责这次重组很不容易”“整个中汽重组工作涉及面广、情况复杂，上汽的同志进驻后总体进展比较快，要肯定成绩，做了很多工作，在维护国有资产方面也做得比较好，该让的让，该保的保”，要求国资委有关部门与上汽集团“要抓紧做好重组收尾工作”“国资委会予以积极支持”。o

2004年3月25日，国务院国资委企业改革局完成了国资委内部审批流转和财政部会签，正式批复将中汽总公司总部资产及所属企业划转上汽集团。6月19日，商务部批复同意上海大众办理10%股权变更手续。6月30日，上汽集团完成上海大众有关工商登记变更手续。同年，中汽公司正式摘牌。

“中汽总部资产和所属企业划转上汽集团”，形象表述，是兵吃掉了帅。商品经济的兵，实体壮大发展，计划经济的帅，功能衰退萎缩，这是在改革开放中，市场规则天幕下，演出的一则行业苦迭打。胡茂元对此说道：用20个亿，换上海大众10%的股权，肯定是划算的，责任也是重大的。上海大众10%股权划转手续完成后，上海大众中方董事全部由上汽集团委派，使上汽集团真正实现了与外方在股权上和董事会席位上的对等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