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百年汽车史,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颇为符合“康波周期原理”的颠覆史。战略性的拐点,戏剧性地发生了。
壹
“现在,你们造车的人是不是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学造车的了?”那天见到智己汽车CEO蒋峻时,我跟他开玩笑地说。他的反应也挺快的,回答得跟真的一样:“是的呀,现在造车的好像不用懂内燃机原理,只要懂第一性原理就行了。”
28年前,蒋峻大学毕业后进入上汽集团下属的齿轮机厂,一路干过技术、供应和市场等很多岗位。2006年,上汽打造自有品牌荣威,第一次经历了“体制内创业”的艰难,蒋峻也参与其中。2018年底,上汽内部秘密组建了一个代号为L的“一号工程”项目组,筹划生产高端智能汽车,蒋峻被抽调为筹建组组长,与他搭档的还有当年荣威时的品牌总监刘涛等人。
当时,马斯克将在上海开建特斯拉超级工厂的消息已经传得甚嚣尘上。“对手的军舰都开进吴淞口了。”蒋峻对我说,“我们的反应还是慢了一些。”
就在本月,L项目终于揭开了面纱:汽车品牌被定名为“智己”,取自于《周易》;投资人分别是上汽集团、张江高科与阿里巴巴,创始轮融资金额即达100亿元。
贰
蒋峻、刘涛等人,都算是打过硬仗和死战的业内宿将。他们这一代汽车人见证了中国汽车产业高速发展的激荡历程。但是,近些年来的智能造车狂飙,还是令他们有点眼晕目眩,且不说打到家门口的特斯拉,即便是国内的造车新势力,也带来巨大的观念和感官刺激。
一部百年汽车史,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颇为符合“康波周期原理”的颠覆史。
汽车自从1886年被德国人本茨发明出来之后,先是在1908年被亨利·福特的T型车引爆了一场大革命,并让美国从此成为“车轮上的国家”。到了20世纪60年代,日本丰田又用精益管理模式再一次实现了突击胜利。
中国人最早造车的是东北军阀时期的张学良。新中国成立之后,红旗车的诞生成为国庆十周年的“十大献礼工程”之一。1978年改革开放后,上海汽车厂与德国大众合作的桑塔纳轿车,是当时中国最受关注的外资引进项目。
2009年,中国的汽车产销量历史性地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第一造车大国,这是中国当代制造史的一个标志性事件。也是在这一年,新任美国总统奥巴马考察陷入泥潭的汽车产业,他没有赶赴三大汽车公司总部所在地——“汽车心脏”底特律,而是飞到硅谷,去参观马斯克的特斯拉工厂。
战略性的拐点,便在那一刻戏剧性地发生了。
叁
“从读大学到进入上汽,这几十年来,我们都觉得BBA(奔驰、宝马和奥迪)高高在上,可以被追赶,很难被超越。可是,智能汽车的出现,似乎让这个产业的某些基础性规律被更改了。”蒋峻很感慨地对我说。
传统车企积累了近一百年的内燃机技术优势,在新的电动模式下荡然无存,发动机瓶颈消失,汽车业的核心竞争力从生产制造转移到了数据运营、用户体验等互联网创新。
克里斯坦森在《创新者的窘境》中,研究过这一革命发生时的可怕景象:破坏性技术是一种革命性的技术创新,其技术产品是从未有过的、完全新兴的事物。而对于大公司而言,这一技术一开始往往针对的是一个无法检测的新兴小市场,它不能满足大企业的增长需求和强大的制造能力,这对大公司的决策构成了致命的挑战。
更陌生的是,在诞生初期,破坏性技术产品的性能要低于主流市场上的成熟产品,但由于其某些新特性,使得这种产品会受到非主流消费者的喜爱,最终彻底改变了市场的价值主张。
从乔布斯到马斯克,他们无一不为克里斯坦森的这些观察做了最生动的注脚。而对上汽和蒋峻等人而言,从引进的桑塔纳到自主的荣威,再到今天的智己,进化的曲线似断非断,灰蛇千里。
肆
在资本和组织架构上,上汽集团对智己的规划是缜密、周全的,它的制造环节将由上汽的工厂完成。早在2015年,上汽就与阿里开始了“斑马智能”的业务合作,成为上汽集团智能化探索的重要节点。未来,上汽集团在技术、体系、资源等诸多领域的优势资源都将被率先应用在智己汽车上。而智己的研发基地将设立在张江,那里是今年新确定的中国四大科学中心之一。
还有一个不小的突破是,在智己的股本结构中,管理团队拥有了10%的股权,这在大型国企中十分罕见。在与我交流过程中,蒋峻重点谈及了智己的两大突破。
其一,当然是技术。
智己汽车打造全新的电子电器架构,从底层打通整车与驾乘体验高度相关的ECU控制器,将客户场景和汽车感知充分融合,鼓励用户进行高度自定义,实现汽车智能化宽度和深度的全新突破。
上汽与宁德时代在电池技术上有深度合作,智己汽车的电池包是零自燃标准,用最严苛的侧碰针刺标准也不会燃烧,被称为“永不自燃的安全电池”。即将在明年四月面世的第一代智己汽车上,将实现全球首次量产装备11kW大功率无线充电装置,在充电效率上和有线充电几乎没有差异。
蒋峻还告诉我,智己在续航技术的“能量密度”上,将超过目前国内同行30%以上,全新架构带宽内最高可支持近1000公里的续航里程。
伍
其二,在我看来,更具想象力的是,智己提出了打造“用户价值企业”的新主张。蒋峻举了一个例子:你从家里开车到公司,途中的路上有一个坑,你做了一个减速通过的操作。智己汽车就会把这个数据传输到后台,当你下次开车经过这个坑的时候,汽车将会自动识别。而这个数据又会共享给所有的智己汽车用户。也就是说,你发现了一个“坑”,并贡献了一个数据节点。
那么,有没有某种方式对你的贡献进行价值化奖励?智己团队的一个大胆构想是:以公司股权为价值池,通过区块链技术,让用户贡献的每一个数据——行车数据、地图数据、交互数据等,都能被量化积累,最终体现为用户“数据账户”上的资产。
如果这个构想得以实现,那么即将面世的智己汽车就将是全球第一辆能够生产数据,并因此获得利益的“智能移动工具”,它的使用者兼具了消费、参与制造和受益三重属性。数据成为创造价值核心的生产资料,用户也成为供应链、价值链,包括制造等方面的驱动者和“共创者”。
听着蒋峻的描述,我意识到这位有28年造车阅历的汽车人大脑中,似乎已经被植入了一块互联网的基因芯片。
陆
我写《腾讯传》的时候,曾经参与过马化腾和凯文·凯利的一次对话。Pony问KK:“谁将是未来可能战胜腾讯的敌人?”后者的回答很狡黠,也很有智慧,他说:“未来战胜腾讯的,一定不是另外一个腾讯。它永远不会出现在你既定的那份敌人名单上。”
我把这段故事分享给蒋峻,他笑起来的样子也挺狡黠的。他说:“希望我们还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名单上。”
智己汽车在张江的研发基地,距离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约60公里。如果开得快一点的话,三十分钟即可到达。(本文转自《吴晓波频道》,作者:吴晓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