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纳：国产化十年攻坚路

1985年，新生的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开始引进生产大众汽车公司桑塔纳轿车，并由此开展一场持续十年之久、艰苦卓绝的国产化攻坚仗。

桑塔纳轿车借此终成旋风之势，席卷中国汽车市场，创造三十多年经久不衰的神车传奇。

坚决不搞“瓜菜代”

1985年，德国《镜报》就大众汽车公司在上海的合资项目刊登一篇文章，其中写道：“上海的大众汽车厂好像在一个孤岛上生产，国内几乎没有任何配件厂和供应厂”“他们不得不在破旧的车间内开始生产，一些零部件厂的厂房是阴暗肮脏的，风从打碎的玻璃窗刮进来，好不凄凉。”作者据此断言：桑塔纳轿车项目“既是成功的史篇，也是失败的研究报告”。

语言很犀利，结论很武断，但画面很真实。这的确是当年上海汽车零部件厂的窘况，以至于上海桑塔纳轿车投产之初，国内能够配套的只有轮胎、收音机、喇叭、天线和标牌5种零件，国产化率仅为2.7%。

于是，一种声音出现了：面对现实，降低标准，搞“中国特色”吧。

1987年12月，中国汽车工业联合会和上海市政府召开上海桑塔纳轿车国产化会议。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姚依林，中央政治局委员、上海市委书记、市长江泽民，中汽联合会理事长陈祖涛与会发表讲话。国家经委主管国产化的副主任朱镕基在作题为“把桑塔纳轿车国产化搞上去”的报告中，突出强调：桑塔纳轿车国产化是国家重大战略，建立零部件体系是当务之急。国产化必须高标准、高质量，具有国际水平。如何做到？朱镕基斩钉截铁：绝不搞“瓜菜代”！即不准用所谓的中国标准取代大众汽车公司标准。

从此，“不搞‘瓜菜代’”成为上海桑塔纳轿车国产化的誓言和铁律。

朱镕基发布命令一个月后调任上海市市长，从发令者变成受命者。而该命令的直接执行者是上海汽车工业总公司及其总经理陆吉安。细节决定成败，陆吉安决定从日常小事突破，向陈规陋习宣战，“厕所革命”应运而生。

当时，各单位如厕均自备手纸，人们习惯使用报纸，结果经常造成马桶堵塞，脏臭不堪。陆吉安决定安装卷筒纸和烘干机加以改造。通过宣传教育，加上敞开供应卷筒纸，10天后，局面开始稳定，顺手牵羊基本杜绝。总部试验成功后，他便向企业推广，每逢下厂必看厕所，引起连锁反应。一叶知秋。“厕所革命”传递出强烈信号：桑塔纳轿车国产化要做到“不搞‘瓜菜代’”，必须与小作坊生产的旧传统、旧观念彻底决裂。为此，上汽连出大招：1988年，成立高举“中华牌、上海牌”的上海桑塔纳轿车国产化共同体，推行变革质量与生产管理的质量能力评审和“生产特区”建设；1989年，推行60多家小厂组建20多家总厂、适应专业化大生产的企业改革；1990年，确立一丝不苟、勇攀高峰的“精益求精”精神；1993年和1994年，推行居安思危的危机管理和变革传统生产方式的精益生产……

在一系列“组合拳”的巨大作用下，桑塔纳轿车国产化一路高歌猛进，1990年和1993年，国产化率先后突破60%和80%两大关口。

大众这样走天下

上海大众成立之初特别缺人才。1986年，上汽总公司总经理陈祥麟、党委书记孟庆令、党委副书记刘雅琴连轴出访、广觅人才。此事惊动了时任上海市市长江泽民，他亲笔致信中汽总公司总经理陈祖涛，寻求支持并得到积极响应。于是，一批来自一汽二汽的“大腕”级人才加盟上海大众。

湖北省机械成套管理局局长王荣钧来了。这位新任的上海大众总经理，签下久拖未决的进口先进设备，坚决拒收不合格配套零部件，并力促中外双方良性磨合，共同推进国产化。

中国二汽发动机厂厂长顾永生来了。他就任上海大众发动机厂厂长后，第二年就使7条发动机流水线调试成功，实现20个零件国产化；第三年，32个发动机主要零部件全部国产化，生产的发动机不仅配套桑塔纳轿车，还返销德国。

中国二汽规划处处长刘炎生来了。作为上海大众一期和二期两个国家级重大工程的现场指挥，从选址布局到设备工艺，一笔笔数以亿计的投资，变成一座座现代化的车间和一条条畅通无阻的流水线。在确保质量的前提下，他还常常与德国同行据理力争，一次一次降低设备成本。

与大众一起赶路

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中期，100多家桑塔纳共同体成员紧随上海大众，猛赶国产化之路。其中，压力最大的是生产变速器和底盘的两家企业。

1988年，上海汽车齿轮厂获得桑塔纳轿车变速器配套资格，上级要求必须在1989年10月供货。该厂立即派出43人前往大众汽车位于德国的卡塞尔工厂，拆运二手变速器设备并进行培训。当年8月，全部设备终于装上远洋轮，总重量达1200吨、大型集装箱107个。设备进厂后，立即土建，然后安装调试。时间又是盛夏，43人在3个月里加班1500班次，无一索要报酬。1989年10月，国产桑塔纳变速器终于诞生，质量完全达标。当朱镕基请来专为国产化把关的德国专家格里希眼见为实时，惊得一时语塞，一个劲称赞：“OK、OK、OK……”

同样的奇迹也发生在上海汇众汽车制造公司。1993年，刚国产化不久的前悬挂发生质量事故，操作者在只需一个卡簧的部位误装两个，原因是卡簧外有层黄油，装配工取一个卡簧时不小心使黄油又沾上另一个。上汽副总裁兼上海汇众总经理胡茂元头脑清晰：人无完人，关键是防止人为事故，做到事前防范。此时，他突然想起日本一种被称为零缺陷的防错装置。当晚，公司会议室灯火通明，党政班子热烈讨论，决定立即开展零缺陷管理，由副总经理王怡达负责，一场全员参与、颇有声势的零缺陷活动迅速开展。不久之后，转向器壳体加工、防漏钻的装置出现了……至年底总数多达126个，保证当年该公司生产的22个产品全部合格。

就这样，100多家零部件工厂与上海大众一起赶路，走得风风火火。（包一恺 汪国富）

亲历者说

陆吉安（曾任上海市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上海汽车工业总公司总裁）：我来到了上汽，首要任务，甚至是唯一任务就是桑塔纳轿车国产化。记得朱镕基对我说过两句狠话：“国产化上不去，一切等于零”“国产化上不去，你陆吉安引咎辞职。”所以，我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所幸有党中央、国务院和上海市委、市政府的正确决策及有力领导，有上海和全国各方大力支持，特别是有上汽上上下下通力拼搏，我终于圆满完成这个艰巨任务。1995年，我卸下了上汽的领导职务，时间正好八年，我把它称作“我的这一棒”。上汽发展到今天，越做越大、越做越好，是一棒一棒传下来的，包括我的前任和后任，每个亲历者的责任就是跑好自己的这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