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举报的比亚迪油箱

5月25日，距离比亚迪宋Pro DMi冠军版上市不到5小时，长城汽车在其官方微信公众号上发表了一则加盖公司公章、关于举报比亚迪不同寻常的《声明》。

《声明》称，长城汽车在2023年4月11日向生态环境部、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工业和信息化部递交举报材料，就比亚迪秦PLUS DM-i（产品型号：BYD7152WT6HEVC2）、宋PLUS DM-i（产品型号：BYD6470ST6HEV2）使用常压油箱，涉嫌整车蒸发污染物排放不达标的问题进行举报。

随后，比亚迪在官方微信公众号上发表了一则没有加盖公司公章的《声明》，对长城汽车发表的《声明》中的举报内容进行了否定性的回应，称长城汽车购买、保管并安排送往中汽中心（天津）检测的车辆不符合国标要求的送检状态，认为其检测报告无效，不能以此作为依据。

车企之间公开举报并不常见。一时间，长城汽车的这纸《声明》激起千层浪。中国汽车舆论场上，关于这次举报的议论已经无法消失，而且形成了完全对立的意见。

反方观点有二：一是有人认为这是长城汽车竞争不过比亚迪而捣乱；二是认为“不论是非”，同行不应该举报同行。正方观点也有二：一是“这么严肃的问题打感情牌”，感觉比亚迪的回应“有点虚”；二是“长城被水军逼急了，直接阳谋讨伐”。

关于比亚迪这个被举报的油箱，《汽车商业评论》采访了相关专业人士，这里试图还原一下可能存在的问题和对未来的一个判断。

油箱问题

虽然比亚迪在回应中以“不符合送检状态”“不正当竞争”“相关检测符合国家标准”等言论自证清白，但一直刻意回避长城汽车举报的一个核心问题：是否使用了常压油箱？

油箱在正常使用及加油时，通常会产生大量的油气。油气被畅通无阻地导入充满活性炭的碳罐，被活性炭充分吸收后，成了清洁空气，这样才能将其排放到大气中，否则会成为大气中的VOC，不仅有可能直接损害人类健康，更会参与光化学反应，进一步污染大气。

在传统燃油车时代，活性炭无法无限吸收油气，但发动机通过持续工作，将附在活性炭中的VOC吸入发动机后充分燃烧，随后将符合排放标准的尾气排放到大气中，俗称活性炭脱附。

而由插电式混合动力驱动的新能源汽车虽然支持纯电驱动，但并没有放弃使用燃油发动机驱动。由于发动机的开启时间有限，甚至完全没有开启，因此无法提供足够强的脱附能力。

目前，全球行业普遍的做法就是给油箱增加隔离装置，将油气尽可能地封闭在油箱内，从而极大地减少对发动机脱附能力的需求，在插混工况下也能满足排放要求。这也是高压油箱的由来。虽然在“国六”排放法规实施的技术路线上，并没有明文规定采取何种技术路线，但是在实际达标测试中，对采用整体控制碳罐系统（低压或常压油箱+截止阀方案）和非整体仅控制加油排放碳罐系统（高压油箱+FTIV阀方案）有不同的测试流程，以及正式蒸发排放测试（48H）。其中，采用整体控制碳罐系统（低压或常压油箱+截止阀方案），即比亚迪所采取的方案测试时，预处理最后一个阶段有一段高温行驶测试，要求油箱必须处于满电状态（这个要求是关键）。这样，在整个过程中，发动机没有机会启动，碳罐则没有机会进行脱附吸在上面的燃油蒸汽。到了测试阶段，通常会蒸发超标。

由于第一种方案难以达标，所以目前除了比亚迪之外，行业内其他企业都采用第二种方案。

“高压油箱要求车辆在电量平衡模式下行驶，发动机可经常启动，碳罐正常脱附，与燃油车要求一致。当进入蒸发测试阶段，车辆可顺利通过测试。”一位从事动力研发工作的车企专家表示，“从国家排放法规的解读来看，要通过蒸发排放试验，使用高压油箱是唯一的技术方案。”

绕过监管？

为什么比亚迪能够使用常压油箱？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表示，比亚迪之所以能够通过测试并达标，主要通过发动机的控制策略进行，即在测试时，当燃油蒸汽浓度达到一定程度时，无论处于何种工况，比亚迪都会强制启动发动机进行活性炭脱附。

这位人士说道，这个手段类似于2015年的大众“柴油门”，采用软件控制进行作弊，然后通过法规测试。但事实上，这与日常的使用工况并不一致。如果换成高压油箱，虽然问题能够解决，但是要增加四五百元成本。这位人士表示，增加的成本主要来源于高压油箱成本增加100多元，并且除了油箱之外，还要增加一个价格大约为200元的隔断阀，整车的标定、控制策略等都要修改，整体成本就上升了。在车市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每辆车四五百元的成本降低无疑是一件大事。

事实上，有不愿透露姓名的车企人士说：“发现比亚迪没有采用高压油箱的企业不止长城汽车一家。在白热化的市场竞争下，车企之间购买竞品拆解、对标、测试已经是家常便饭。很多车企都在质疑比亚迪到底是如何神奇地用常压油箱通过排放测试的。”

比亚迪的常压油箱原本都由比亚迪第十一事业部的金属油箱工厂制造，由于2022年汽车销量猛增，比亚迪开始寻找B点。最初，B点也要为比亚迪生产常压油箱。但是，从2023年开始，就在各家车企研究比亚迪的同时，比亚迪正在悄悄地酝酿将常压油箱改换为高压油箱。

“今年年初，比亚迪已经小批量地改用了高压油箱，并准备在今年七八月完成全部产品切换。”上述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说。

或许可以认为，作为2022年“当红炸子鸡”的比亚迪，在竞争对手纷纷拿着放大镜审视自己的情况下，可能也预感到了这种游走于监管灰色地带的危机。

而长城汽车的举报也指向了这种在测试中达标和产品实际使用中的不一致，进而出现整车蒸发污染物排放不达标的情况。

后续如何？

2022年，比亚迪秦PLUS DM-i和宋PLUS DM-i分别夺得国产紧凑型轿车和SUV销量榜冠军，前者销量达到188522辆，后者为388048辆。截至2023年4月，两款车型销量分别为87131辆和103018辆。

面对将近80万辆汽车，如果比亚迪最终被裁定违规排放造假，鉴于其庞大的销量，业内预估罚款金额有可能将以千亿元计算。同时，它还要面对消费者索赔追偿、召回升级等连锁反应。

同时，上述业内人士告诉《汽车商业评论》，从常压油箱改换为高压油箱，会涉及整体控制策略改变，因此即使召回也很难解决这一问题。

但是，事情未必会发展到这一步，目前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有专业人士仔细阅读了长城汽车发表的《声明》后，发现了一个问题：“为啥大家都在讨论比亚迪的技术和违规行为呢？明明是针对政府不作为、不依法办事的郑重声明啊！”

“长城汽车的声明对象主体明明是针对环保部门，意思就是环保部门按照以下原则，应当予以立案（但是没有立案），长城汽车正在密切关注立案进度。所以按照这个逻辑，我觉得应该严查的是有没有利益输送。”

按照事态的发展，《汽车商业评论》认为，相关部门将有可能成立调查组进行跟进和判定。或许资本市场并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此事对长城汽车的后果相当严重。所以公开发表声明后，长城汽车的股票跌幅甚至超过比亚迪。

后续事情的发展已经不仅仅是长城汽车和比亚迪这两家企业之间的事情，它已经是全行业的事情，最终的结果可能会发生改变排放测试规则、更严格的市场监管等一系列“腥风血雨”和潜在变化。

正如有评论人士所写：“一直以来，中国的法规严，监管弱，对自主品牌相对宽松的灰色地带，被长城这次的举报给掀桌子了。”（文章来源：《汽车商业评论》 作者：孟为）